年年被這樣吊住胃口,我的腮幫子軟了又軟。好在此地盛產櫻桃,幾乎每家每戶屋前屋后都種著幾棵櫻桃樹。離開高原的那天早晨,辦公室的同事特地領我去了老街,滿街都是誘人的紅。那櫻桃是本地品種,顆粒小如珍珠,晶瑩剔透,紅里透金,味道有些酸澀,但因為日照充足,甜味扎實綿長。
我居住的城市不產櫻桃,外來的櫻桃都坐過飛機,每斤價格在60塊以上,總忍不住會去超市買些嘗鮮。去北京、青島時,也曾和朋友們去規(guī)模種植的櫻桃園親自采摘,價格都不便宜,個兒要比高原櫻桃大幾倍,且一處比一處甜,幾乎沒有酸澀味道,但太大太甜,反而感覺有些不真實了——都不是地道品種,不知從哪里引種的。
老街上賣本地櫻桃的幾乎都是些上了年紀的婆婆子,頭上蓋著各色帕子。價格不過10塊出頭,實在不忍砍價。用最大的塑料籃子裝了一籃,也不過15斤。聽說要走幾千里,婆婆子用新鮮的櫻桃葉子墊了又墊,蓋了又蓋,生怕路上有什么損壞。婆婆子一再說:吃吧,不要錢的。我說:一直在吃呢。等我提籃離開時,突然感覺自己的牙根已經軟了。
小心翼翼地,提著那一籃櫻桃,我在候機室里坐下。對面是一位十八九歲的姑娘,穿一件櫻桃紅的沖鋒衣,拉鏈拉到頂,藏住了半個下巴,一頭黑發(fā)在正中間分開,瀑布般瀉下來,遮住半張臉,黑發(fā)間露出一雙警惕的大眼睛,鼻梁如削,人中分明,嘴角微翹。姑娘一直低頭看手機,偶而抬頭顧盼,才露出高原上難得的好皮膚,但兩頰還是有淺淺的紅暈,那是當?shù)靥赜械母咴t。
姑娘不時用眼睛看我腳邊的籃子,我掀開幾片葉子,說:吃嗎?姑娘也不說話,很快移開了目光,繼續(xù)看手機。在重慶中轉,姑娘就站在我右側等行李,那半個下巴依舊藏在櫻桃紅的沖鋒衣里,還是不說話。皮帶上走來一排行李,一個熟悉的紙箱子映入眼簾,竟是“四磨湯口服液”的包裝箱,方方正正,不見一處凹凸,用結實的土布帶打了一個井字。姑娘伸手去拿紙箱。我脫口而出:哎,你是漢森的嗎?姑娘一臉的不相信。我連忙解釋:我也是漢森的呢。姑娘更不相信了,警惕的目光掃了我一眼,把箱子放到推車上,堅定地往外走。漢森在外面的營銷服務人員多達1500人,不認識的多。等我拿好自己行李,趕到出口,再也不見了那一身櫻桃紅。姑娘啊,你有親戚在當?shù)蒯t(yī)藥公司吧?姑娘啊,不是所有的搭訕都心懷鬼胎!
〖傅艦軍,湖南湘鄉(xiāng)人,豆瓣閱讀簽約作者,著有《癢死我了——大廠小鎮(zhèn)往事錄》?!?